8.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沢田纲吉仍能明显听出欧文·康纳话语中的惊讶，也切实感受到了对方的惊异之情，不禁暗自腹诽有必要这样么，自己就不能出现在这里？

 

另一边的托蒂家族基地内，欧文·康纳眉头一皱，彭格列十世的出现出乎意料。这位新任彭格列的名头只在很少一部分人里面传扬，但知情者都明白他不是一个仅仅依靠血统的弱鸡，能登上黑手党家族首领的人绝不可能是无能之辈。

 

而事实上，彭格列新首领是当今世上最出名的年轻人，没有之一。只不过，彭格列家族对首领的情报保密工作同样做到了绝对封锁，外人很难得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信息，能够看到的消息真真假假难以判断，给这位新任彭格列身上蒙上一层又一层神秘的色彩。

 

当然，也因如此彭格列十世之名在地下世界的高层领域内，用如雷贯耳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眼下，彭格列的突然出现令欧文·康纳内心十分震动，“阁下真的是彭格列十世？”他语气中的咄咄逼人在不知不觉间减弱，彭格列的首领是一块闪闪发光的招牌，有着无形的力量，即便是托蒂家族的高级干部，也不敢无视。

 

几年前的沢田纲吉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在今后的里世界会有这样的声势，虽然大部分还是依靠着家族多年来的积威，不过确认身份后已经没有人敢对他有所质疑，对于欧文·康纳的问题，他嗤之以鼻，再次提起刚刚的话题：“准备好一亿欧元，12小时内会通知你地点。”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非常平淡，显示出说话者良好的心态，即便是在开出一亿欧元的天价勒索后语气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就好像说出的仅仅是一个无意义的数字，而不是涉及到价值巨大的金钱。

 

欧文·康纳明白自己此时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代表着托蒂家族的态度，想起首领平时的交代，他知道就算是面对彭格列，自己的家族也不可能低头。

 

“彭格列。”欧文·康纳的声音恢复了高高在上的腔调，“你在和谁说话？这里是芝加哥，是美国，你面对的可不是那些不知名的小家族！听着，放掉汤姆•科伦佐，才是最好的选择。”他顿了顿，咬牙切齿地继续说了下去：“汤姆·科伦佐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值钱！”

 

沢田纲吉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不，他有。”感觉到另一边的欧文·康纳似乎呼吸猛然一滞，他无所谓地摩挲着自己的指甲尖：“只是你做不了主，不是吗？”瞟了一眼察觉到气氛不对而更加恐惧不安的分部长，他没有丝毫怜悯的下达最后通牒：“叫你老板来。”

 

“你……彭格列，你太狂妄了！你以为你是谁？这里是芝加哥，不是西西里！你面对的是托蒂家族，明白吗！？”

 

“嗯。”沢田纲吉不带一点情绪的说：“既然你肯叫我一声‘彭格列’，那我自然是应了。这是哪儿我当然知道，但是，你还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你！”

 

欧文·康纳顿时语塞，自己确实是没有资格代表家族做出选择，但彭格列话语里那种不容置疑的味道也太让人难以接受。

 

沢田纲吉轻轻甩了甩手里的文件，他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仍旧下意识做出，等他意识到这点时，说出的话里某种情绪已经克制不住表现出来。“这一亿欧元，不是为了家族索要赔偿，虽然你们欠我们太多的帐，但在此时，我只想替那些因你们而不幸丧生的分部成员要回「买命钱」。”

 

“为了一些死人，你居然……”欧文·康纳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能刺穿耳膜。“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感到非常意外，彭格列的关注点竟然是那些普通的底层人员，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工具」的小人物而已！

 

“生命没有高下之分。”沢田纲吉至今仍旧不能认同里世界草菅人命的残酷价值观。“告诉你们老板准备好现金，12小时后我会打这个电话，让他把钱送到我指定的地点。”

 

压下心里涌起的不舒服感觉，欧文•康纳冷笑：“彭格列，你真的认为我们会拿一亿欧元去换汤姆·库伦佐？”

 

“你可以不换。”沢田纲吉表情不变，无所谓的说：“届时，我会前往托蒂家族的总部，亲自和你们老板谈。”

 

站在一旁的六道骸注意到他冻结成冰的森寒眼神，嘴角咧开，露出一抹邪异的微笑。

 

一直注意着交谈情况的汤姆•科伦佐见此，顿时心里一片冰凉。

 

欧文•康纳一愣，对方声音里似乎包含着某种特殊的东西，让他觉得呼吸困难，等他回过神，手机里已经传来嘟嘟的忙音，对方非常干脆的挂掉了电话。

 

“可恶！”

 

“欧文，怎么了？”办公室门忽然打开匆匆走进来一个青年男子，看到欧文·康纳忽然把手机狠狠拍在桌上，不禁有些同情起手机来，这下子肯定会坏掉。

 

“该死的。”欧文·康纳恨得咬牙切齿，刚刚一番通话，彭格列的态度实在太让人恼火。什么叫做他没有资格做主，让他去找老板来？这还是他主持本地工作以来头一次遇到比自己更横的人！

 

诚然，彭格列的声威赫赫，但那是在欧洲！而这里是美洲，他面对的更是生意遍及多个领域实力庞大的托蒂家族！

 

但，不期然间他又回忆起那个年轻清润的声音，最后的语气居然带给自己一种强烈的威胁感，仿佛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只正打算探出利爪进行捕食的凶猛野兽。

 

欧文·康纳沉默了一会，对那一脸疑惑的青年男子道：“帮我联络首领。”

 

此时的彭格列分部内，所有的分部成员全都呆呆的望着从分部长办公室里缓步走来的沢田纲吉，他们刚才听得很清楚，这时都明白了首领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那些在第一线工作的底层人员。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情都非常激荡，胸口似有火焰在灼灼燃烧，已经被现实磨灭的激情和曾经的理想忽然火山爆发般激烈迸发出来。他们不管来历如何，但加入彭格列家族宣誓效忠时都有着干一番事业的壮志豪情，可是这该死的汤姆•科伦佐不断使用种种手段迫使他们习惯于沉沦，最终甚至对同伴的死亡也变得漠然。他们毕竟只是小人物，只是最底层的成员，面对很多事情根本无可奈何。生意上一次次不顺，难以打开的局面，其他组织的强大压力，拖后腿的同盟家族，不断收缩的地盘……他们私下里会抱怨上层的不作为，可抱怨之后，还是只能继续往日的生活，谁也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在彭格列美洲分部的大染缸里，不同流合污就等着某一天忽然消失。

 

而眼前的情况，是真是假，对他们来说，结果究竟是好是坏？这个年轻人是否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是为底层成员索要赔偿？他们的新首领能否让他们重新拥有曾经的梦想？

 

大脑里一片混乱，思绪繁杂不堪，但渐渐的，在场的分部成员充满疑虑的眼神里浮起一丝期待，无论如何他们都愿意付出信任：但愿他们的首领会和以前的分部长有所不同。

 

 

※※※

 

 

托蒂家族某栋别墅里，乔治·托蒂放下手里的酒杯，略带惊讶的说：“彭格列来芝加哥了？”在他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台笔电，此时屏幕上正显示着欧文·康纳那张有些严肃刻板的脸，两个人正在进行视频通讯。

 

高级干部很快把事情和盘托出，托蒂家的年轻首领听完居然噗嗤一声笑了，他相貌十分英俊，拥有一种可以让女人为之倾倒的迷人气质。此刻，他满脸笑容，使人更加难以抗拒。

 

“哈哈，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Boss！”

 

“彭格列，很天真啊。”

 

乔治·托蒂摸了摸下巴，汤姆•科伦佐的死活对于托蒂家族来说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个人唯一值得重视的地方在于他彭格列分部长的身份，虽然他一直处于墙头草的状态，只想着捞更多的钱，不过勉强算是对己方有所贡献。然而，他现在内鬼的身份已经暴露，就算花钱把他赎回，失去了重要的地位，他本人并没有那个价值，托蒂家族不可能花大价钱买回一个无用的废物。

 

但是，托蒂家族可以忽视汤姆•科伦佐的问题，却绝对不能忽视彭格列家族的反应。

 

“彭格列十世……”乔治·托蒂喃喃自语，陷入了思考。“他来芝加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不可能会做出这样一个错漏百出的勒索事件……”

 

乔治·托蒂绝不相信彭格列家族那群老狐狸会选一个毫无头脑的人上位，更不可能放任他出来丢人现眼，那么，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大脑忽然灵光一闪，目前的芝加哥地区处于相当敏感的时期，托蒂家族和北美突然崛起的华人帮派同乡会互相对峙，酝酿着一场战争，而彭格列家族的人在此时到来，不得不让人产生更多联想。

 

——彭格列十世有着东洋血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和华人比较亲近一些？还是说那帮东方的黄皮猴子之间有着自己不知道的利益联系？

 

乔治·托蒂感到一阵头疼，现在托蒂家族正处于紧要关头，他实在不想增加变数。这时候，他不由后悔没有亲自参加彭格列的继承式，若是见过一面，对此人的性格心理把握起来多少也能更直观一些。当然现在后悔毫无用处，他沉吟了一会，再次开口：“关于这件事，你联络一下彭格列，转告他，我希望能够和他会面。毕竟，同盟家族的首脑光临本地，身为主人我可得‘好好招待’一番。”

 

欧文·康纳心里一抖，连忙应是，上一次看到老板露出这种表情后不久发生的一系列血腥惨案给他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让他从此不敢小觑这位年纪轻轻的家族首脑。

 

关闭视频通讯后，乔治·托蒂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断思考利弊，好一会拿起手机开始连续的打起电话，做出种种安排。

 

 

※※※

 

 

很快，沢田纲吉收到了欧文·康纳的回复，不过对方的回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您是同盟家族的首脑，但一直没有机会见面，现在您大驾光临，我们老板很希望和您见上一面，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拨冗一见？”

 

沢田纲吉心里一阵冷笑，对方在汤姆•科伦佐一事上只字不提，却打起感情牌，目的不太单纯啊。

 

“ クフフフ……”六道骸的笑声传来，他不由转头望去，那个妖娆的蓝发男人唇角一扬，接着他脑海里接收到一段让他有些尴尬的话语。“彭格列，之前你的一番话撺掇起分部的那些人的热血，不过你似乎没有考虑到，以你的身份来做这件事，等同于直接曝光了汤姆•科伦佐的卧底身份。这样一来，他分部长一职没可能保下来，对托蒂家族来说，失去了地位的汤姆•科伦佐毫无价值，他们可一个子都不会花在废物身上呢……”

 

沢田纲吉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思维的盲点，一心想着教训一下对方，在没有详尽计划的支持下凭着一时激愤冲动行事，不仅自己目的难以达成，更让别人看了笑话，但现在已经联络了对方，就算是打肿脸也得坚持下去，否则更是面目无光，最重要的是会让基层人员们才凝聚起的一丝向心力和信任感荡然无存，届时谁也无法收拾分部的人心了。

 

自己还是经验不足，也过于冲动了。不过，好在对方的来电让沢田纲吉有了转圜的余地。

 

“……我知道了，谢谢你，骸。”

 

——多谢你的一再提点，可是为什么直到事情发生后才指出来，骸你果然存着看我丢脸的目的啊！

 

纵然内心吐槽不已，表面仍旧不动声色，沢田纲吉垂下眼帘，对电话另一头等待答复的欧文·康纳说道：“当然，和贵家族首领的见面我也期待很久了。”

 

这时狱寺隼人走过来，表示接下来的工作都可以交给他，沢田纲吉自然很乐意，反正首领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后面就没他什么事了。他没注意到岚守看向雾守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仿佛在炫耀自己多么的被十代目器重，只有他狱寺隼人才是首领的左右手。更没留意到六道骸脸上一瞬间泄露的不悦。沢田纲吉只是在考虑到底要怎么处理好托蒂家族这次的越轨行为，不能引起动荡，老头子们对他已经很多意见了，他还不想自己往后一段日子都被人训得躲都没处躲。也不能因此影响到家族其他盟友，处理内部问题时就是麻烦，种种顾忌制约下行动难免束手束脚，别提多憋屈了。

 

狱寺隼人不是不知轻重之人，稍微发泄了下飞机上不能和敬爱的十代目同座的郁闷，就把全部心神投入和欧文·康纳的扯皮中。

 

被授权为临时发言人后，狱寺隼人花费了一些口舌才终于和对方敲定见面时间和地点。时间在一天后的中午，地点则是本地一座五星级豪华酒店。

 

之所以这样决定，一来双方之间空有一个同盟家族的名头，其实一点信任度都没有，所以选定的地方不能在托蒂家族的势力范围内，而对方对他们同样不信任，死活都不答应在彭格列的地盘上开会，最终只能把地点选在一个几方势力交叉点的空白区域；二来此行和他们几个人分开前来芝加哥的随行人员将在几小时后抵达，需要一些时间来安顿和调整状态。不论如何，对于其他家族的人保持最大程度的戒心总是有备无患，会议期间总不可能就他们三个人去参加，排场什么的不仅关系到彭格列的脸面，同样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狱寺隼人接管了分部，沢田纲吉自然轻松下来，瞥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不敢乱动的分部长和他被制服后一直躺在那儿无人关注的特助，他眉头皱了皱。和乔治·托蒂会面之前还不好处置他们，现在只能先关起来再说了。

 

目光环顾一周，他朝着导购小姐招招手，等她走近便嘱咐道：“找个房间把这两个家伙关起来。”

 

看了一眼沢田纲吉，导购小姐发现这位年轻的首领此时一派淡然闲适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惊讶，因为她觉得比之刚刚的威风凛凛，现在的神情更适合他，当然也看起来更加稚气。

 

“呃……”

 

她还没来及回答，沢田纲吉猛地瞪向汤姆•科伦佐，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汤姆•科伦佐，你已经不再是分部长，别用你从前的那一套来威胁别人。”

 

“不，我没……”这一次真算是无辜躺枪的人垂头丧气，为自己的未来提心吊胆。

 

导购小姐回过神来，忙不迭应声道：“是，首领。”接着她抬起头，凝视有着蜜褐色眼睛的首领，有些为难的补充：“不过，最近分部特战人员损失很大，现有人手都没有科伦佐先生那样强悍的实力……”她的意思很明显，现在的分部一团乱，基层人员的人数已经严重不足，更别说需要一定武力和忠诚度的特战队，这种情况下再抽调人手简直不可能。而且，必须要考虑汤姆•科伦佐个人的武力值，人少了肯定看不住，让他逃掉岂不是愧对首领给予的信任？

 

不远处的狱寺隼人头也不回的接口道：“你先找个地方把他们关起来，看守的问题首领会解决。”

 

沢田纲吉心领神会，他对六道骸道：“拜托你了，骸。”

 

六道骸叹了口气，耸了耸肩，表示了同意，不过心灵传讯可没有放过对方：“彭格列，我出工又出力，您打算怎么支付报偿？”

 

现在的沢田纲吉可不是当年那个会被六道骸强大气场压倒的废柴，他看了下手表，微微一笑：“我想你大概不会愿意吃分部的工作餐，不如我们出去吃一顿？我请客。”

 

“一顿饭就想把我打发了？”

 

“彭格列可没有欠过你薪水哦，”他眨眨眼，有点不爽。“这顿饭可是我私人掏腰包！”

 

觉得自己果然不太懂彭格列奇怪的脑回路，不过几句话下来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六道骸不以为意的说：“好吧，你在这等我。”

 

旁边的导购小姐当然听不到这两人的心灵对话，她只是在疑惑首领可以轻易地下放权力给守护者，而两位守护者大人对待首领的态度就如同面对同僚，没有一点上下级的味道。

 

习惯于汤姆•科伦佐高压统治的导购小姐实在有些无法理解，虽然她所处的国度宣扬自由民主，可事实上歧视无处不在，特别是彼此间有着身份之别时，可她能够感觉到这几个人之间存在真实情谊。原来，高层之间的相处是这样吗？

 

导购小姐带着一脑子胡思乱想，与六道骸一道把汤姆•科伦佐和布伦特·米勒关进一个设置了幻术的房间，在里面他们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逃出来。

 

忙完这些，六道骸大摇大摆地往门外走去，沢田纲吉只好摸摸鼻子紧紧跟上。当然，良心未泯的首领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愧疚的。然而碍于前面那尊大神的压迫，他只能在走进电梯后默默用眼神向自家岚守传达一下自己内心的歉意，但是很快，电梯门就中断了他的目光。

 

狱寺隼人抽空扫了一眼合上的电梯门，额头青筋鼓起，对六道骸的好感度再次向下降。

 

“可恶啊啊啊！”

 

可惜，内心的呐喊他敬爱的十代目是听不到的。

 

 

※※※

 

作者菌的话：为勤劳的狱寺君鞠一把同情的泪。

 

我就是一条咸鱼，更新什么的看心情吧~